Tuesday, February 28, 2012

被动,是教出来的?




被动,是教出来的?


  “我努力去信任教育当局,而且,是以自己的儿女为赌注来信任的----但是,学校啊,当我把我的孩子交给你,你保证给他怎样的教育?今天早晨,我交给你一个欢欣诚实又颖悟的小男孩,多年以后,你将还我一个怎样的青年?”

——台湾作家张晓风


  低年级与高年级的学生,两者相差虽仅五年之间,其身心的差距却不止十万八千里。穿梭于两所教室之间,直面孩子们的学习态度,常会感慨万千。

  踏入一年级教室,迎接你的是一个个充满活力的身影,一对对焕发光芒的双眸,一张张叽叽喳喳说不停的嘴巴;跨入六年级教室,在里头侯着的却常是一具具呆坐的躯壳,一双双暗淡无光的眼睛,一张张沉默寡言的金口。

  给一年级上课,才抛出一个问题,眼前往往就是一片小手汇成的海,“我会!”“我要!”“叫我!”呼声此起彼落,教师为维持秩序而焦头烂额。才提到某一课题,听见的总是孩子们一个接一个的“为什么?”,此起彼落没完没了。孩子们对万物的好奇、对新知的渴望,竟是如此炽烈逼人。

  到六年级上课,则又是另一番风景了。教师问一句学生答一句,甚至教师自问自答已是常态。探讨课题,学生也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,待得教师开始怒吼方勉强应酬几句。记得有一次我抛出这样的问题,“为什么要有规则?没有规则,会是怎样一种情况?”企图引发学生深入思考。可是,学生不是沉默以对,就是随随便便答非所问,一些学生更要求我布置功课。

  一年级到六年级,不过短短五年岁月,竟使人有沧海桑田、恍若两个世界的错觉。从无话不说到无话可说,从热情洋溢到漫不经心,从积极主动到消极被动,这五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?究竟何种力量,竟可使人有此巨大的转变?是天性使然,自然而然而理所当然?还是揠苗助长后的畸形发展?

  对于教育,绝大部分人都只看到积极的一面。不错,六年的小学教育,确实让孩子掌握了加减乘除、学会了听说读写、明白了热胀冷缩。岂止这些,孩子还知晓了国内各州属的位置,更粗略认识了各民族的风俗习惯。可是,在这些外显的积极面背后,我们又是否想过,孩子在这个过程中又是否失去了什么?

  单纯?真诚?勇气?自信?好奇?热情?兴趣?

  我一直在想,学校教育究竟给了孩子什么?又从他们身上取走什么?给与取,又处于一个怎样的比例?应试压力下,我们使尽全力拖着孩子的手径往前奔,竭尽所能将一切知识往孩子的脑袋里灌,使劲地拉拔直到大家筋疲力尽。看着分数一点一点往上攀,我们窃喜,为自己的努力与付出感到骄傲。我们无视孩子的热忱、创意、兴趣、沟通力、领导力、品格和品味,一味地让分数填满我们的虚荣心、占据我们的视野,更试图以分数来证明自己的成就与伟大。

  听说读写、加减乘除、科学地理,这些都是教出来的。那么,被动、消极、冷感、虚伪,是否也是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教出来的呢?常会想起台湾作家张晓风女士在《我交给你们一个孩子》中的一段话:

  “我努力去信任教育当局,而且,是以自己的儿女为赌注来信任的——但是,学校啊,当我把我的孩子交给你,你保证给他怎样的教育?今天早晨,我交给你一个欢欣诚实又颖悟的小男孩,多年以后,你将还我一个怎样的青年?”

  教师,是灵魂的工程师,还是童心的刽子手?学校,究竟是学习的天堂,抑或是童心的屠场?



此文刊登于:《联合日报》28.2.2012


Wednesday, February 15, 2012

教育智慧,从问“为什么?”开始




教育智慧,从问“为什么?”开始


  “没有‘为什么’就没有研究,没有接连不断的‘为什么’,就不会有真正的研究成果。”

——中国著名教育专家王晓春


  “笃!笃!笃!笃!”节奏明快的脚步声在礼堂中回响。凳子前,数位五年级学生的双脚,正随节拍在长凳前上下踏步。那是烈日当空的下午三点,同学们进行着体能测验。计时器行至五分钟,教师一声令下,学生们停止活动,坐下,右手搭颈,开始计算脉搏跳动次数。

  一分钟后,学生逐一汇报成果。“老师,我一百二十下。”“我一百三十五下。”“老师,我一百零七下。”同学们争先恐后,除了小黄。

  “小黄,你呢?”

  “哦,我……我……一百……”

  “啊?你讲大声一点,一百下?”

  “嗯,一百零一下。”

  “一百还是一百零一?”

  “嗯……一百……零一。”小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。

  我横了小黄一眼,继续记录。没几分钟,小黄来到我面前。“老师,我是一百八十下。”“你究竟是一百、一百零一,还是一百八十下?”“呵呵,我是一百八十下啦!”眼看四周同学为“一百八十”这个庞大数目起哄,小黄开始沾沾自喜。

  好家伙,竟当着众人的面消遣我?心里无名火烧起,盘算着如何教训这家伙。好,你想玩吧,为师就奉陪到底!

  “大家可以回班了。小黄,你刚才没认真进行体能测验,没认真计算脉搏,你就留下来重新做过。”目送着同学们的背影,小黄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长凳前,一脸不悦。节奏响起,小黄的脚步重重地踩上凳子,又沉沉地落回地上,完全无视节奏的存在。满腔悲愤透过杂乱而沉重的脚步,一下下敲在地板与板凳上,再刺入我耳里。哼!想对着干就来啊,谁怕谁?乌龟怕铁锤!

  “没跟节奏,再来。”“重来。”“再来!”

  豆大的汗珠开始在小黄的脸上汇聚成溪,双颊胀红。伴着渐渐急促的喘息声,小黄的脸色愈发难看,可脚步却越来越沉重,依旧杂乱无章。不知怎的,望着小黄微微颤抖的身躯,我心竟升起一丝愧疚。这孩子的态度为何如此强硬?我究竟干了什么?我是在报复学生,还是教育学生?突然忆起王晓春老师在《问题学生诊疗手册》中的一段话:

  “教师处于自尊或者碍于面子,就可能怒火万丈,不顾一切地要压倒问题生的气焰,打掉他的恶劣态度。这种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,但是弄不好会转移教师的注意力,从此教师不可能冷静地调查问题和分析问题了,教师的身份就会蜕变成学生的吵架对手。”

  如今的我,不正是王老师言中那位“学生的吵架对手”吗?一念及此,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,赶紧让小黄停止活动,找来椅子,与他并坐。

  “你有错吗?”他摇头。“你觉得我欺负你?”他点头。“我刚才明明做了体能测验,也算了脉搏。”语气中透出满腔委屈。“是吗?那你为什么报了三个不同的成果?”“我明明算了报了,是你们不相信。”小黄没正面回答,然态度依旧强硬。

  王晓春老师说过,“我主张教师遇到问题生出现问题,第一反应最好像科学家见到不明飞行物的照片一样,怀着好奇心问道:‘这到底是什么现象?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?’这种反应导向冷静,导向询问和研究,最有利于问题的解决,而且对教师的心理健康大有好处。”

  我尝试问自己,小黄为什么要跟我对着干?他为什么觉得自己委屈?又为什么要谎报测验成果?于是我得出这样的答案:他谎报测验结果纯粹是闹着玩儿,是为了吸引同学的注意,是我反应过激了。可以这么说,这是一场误会。然而,我得让他明白,误会之所以产生,很大程度上与他的行为有关,他责无旁贷。但是,怎样才能让他打开心扉,把话说进他的心窝里呢?

  “你说你有认真进行体能测验,有认真计算脉搏。好,这些老师都相信你。”小黄开始望向我,似乎有点错愕,眼神也不如方才犀利了。“听清楚,老师相信你是认真在进行体能测验的。老师为刚才对你的指责道歉,对不起。”他的眼神更柔和了。我知道,坦诚交流的时机到了。接着,我分析了整个误会的前因后果,他总算低了气,认了错,道了歉。师生关系从对立走向平和。

  很难想象,若非及时恢复冷静,向自己追问了几个“为什么?”,结局会是如何?庆幸读了王晓春老师的书,庆幸还记得其中这么一段话:

  “教师要激发和强化自己的认知欲望。不要觉得自己了解学生,而要事实求是地承认,我们对学生的心灵世界知之甚少。如此,我们面对问题生的问题,第一反应就是充满探索精神的‘为什么’,而不会是情绪主义的义愤填膺和管理主义的‘怎么办’,这样,我们的思路就对头了。”



此文刊登于:《联合日报》14.2.2012


Thursday, February 9, 2012

日积月累,水滴石穿





日积月累,水滴石穿


  “要想让阅读成为班级普遍风气,必须将读书的种苗播种、耕耘在课堂。如此根深蒂固,才能枝繁叶茂。让读书成为学生学校生活的一部分,让读书成为呼吸一样自然而有节律的事情。”

——中国小学语文教师薛瑞萍


日有所诵

  《日有所诵:叩启儿童的天赋之门》发表后,一些朋友对“日有所诵”颇感兴趣,想在校园推动,进一步追问具体该如何进行。根据中国儿童诵读教材领跑品牌亲近母语,“日有所诵”的实践原则有三:持之以恒、熟读成诵、适当指导。

  持之以恒:做到每日诵读,以便使习惯成自然,让孩子不觉得诵读是额外的负担。每日诵读,并不一定要求每天诵读新的篇章,温故而知新,诵读也需要不断复习。熟读成诵:建议用各种形式来加强孩子的记忆,同时培养孩子的语言感受能力。一些篇章可以水到渠成,让孩子熟读成诵,一些不便于记忆的篇目则可以让孩子熟读,不一定要求背诵。适当指导:根据孩子的程度与能力进行适当的阅读指导,但孩子对作品只要大致理解、粗知大义即可,不必字斟句酌。

  具体落实到日常教学生活,我的做法是这样的。我会预先影印好一周的诵读材料,并派发给学生,鼓励学生先自行看过读过。每天早晨6点45分,随着太阳初升,我们班的“日有所诵”正式掀开序幕。先是复习一周内学过的篇目,每篇诵读两遍,温故知新。

  接着,进入当天要学习的篇目,我会领着学生逐句诵读作品,教师范读,学生跟读,要求做到字正腔圆,读大声,读正确。领读一遍后,我会针对作品中艰深的字词稍作点拨,或提几个问题,引导学生思考玩味篇章中的艺术特色。此环节强调激发学生兴趣,切忌长篇大论、唠叨长气。

  而后,我会和学生一起诵读作品两遍,要求做到正确、流利。若有相关作品的朗读音频,我会在这个时候播放,让学生参考别人是怎么诵读的,见贤思齐。最后,若有余暇,则让诵读热情特别高涨的几位学生独诵作品,读出自己对作品的感觉。“日有所诵”全程大约费时20分钟。

  我们周一、周二读“精选篇目”(如:《晨读对韵》、泰戈尔《飞鸟集》),周三读“韵语儿童文学”(如:民间童谣、儿歌),周四读“儿童诗”(如:林焕彰《花和蝴蝶》、金子美玲《露珠》),周五读古诗词(如:李白《劳劳亭》、王维《竹里馆》)。这样的规划,是想让学生更全面地接触各类型的文学体裁。

  我班的“日有所诵”,大致上遵循以上流程,一周五日风雨不改,至今从未间断,期许能做到“持之以恒”。“日有所诵”,是教师透过朗读的力量,将一篇篇短小精悍的经典名篇带到孩子生命中的尝试。然而,文学的天地无限辽阔,其中有许多篇幅较长的故事与小说,这是“日有所诵”无从兼顾,也无须兼顾的。有鉴于此,我在班级开展了“每日持续默读”计划。

每日持续默读

  对“持续默读”(SSR,Sustained Silent Reading)的认识,主要来自美国阅读研究专家吉姆•崔利斯的《朗读手册》。此概念有许多内涵,包括DEAR(Drop Everything And Read,抛开一切,专心阅读)、DIRT(Daily Individual Reading Time,每天个人阅读时间)、SQUIRT(Sustained Quiet Un-Interrupted Reading Time,持续不受干扰的阅读时间),以及FVR(Free Voluntary Reading,自发性自由阅读)。

  研究阅读的专家罗伯特与马琳•麦克瑞肯(Robert and Marlene McCracken)研究了各种技巧并经学校实验验证后,归纳出几个“持续默读”的原则:孩子独立阅读的时间必须限定在一定时间段内;每个学生应自行挑选要看的图书、杂志或报纸;教师与父母也要陪同阅读,以身作则;不要求学生写读书报告,也不作任何分数记录。

  我是这样开展“每日持续默读”的。每天放学后,下午1点15分,我会带着一本有趣的童书进教室。由于此计划属非强迫性质,有兴趣的学生就留下,不愿参与的可回家。到了课室,我会要求学生挑选一本自己喜欢的书(可以选自班级阅读角,也可以从家里带来),然后在各自的座位各就各位。1点20分,我掩上课室的门,扭开收音机。“翻开一本书,打开一个世界”,轻音乐(一般用钢琴曲)响起,我和学生开始进入文学的世界。从这一刻起,没有人可以发出声音,没有人可以进课室打岔,没有人可以干扰别人,违规者不得参与此计划。十分钟过去,我合上书本,打开掩着的门,“每日持续默读”正式结束。要回家的学生可以离开,还不想从文学世界抽身的可以继续沉醉其中。

  日复一日,“每日持续默读”让我有机会静下心来,也读了不少的书。我不会在意参与学生的多寡,做就是了。坚持就是胜利,我相信阅读的力量会悄悄蔓延,渐渐影响班级里每一位学生,校园内每一个成员,甚至校园外的朋友,包括教师,包括家长。

  人的成长是渐进的。慢,需要的是耐心与坚持,带来的是丰厚与踏实。日积月累,水滴石穿,我相信。



此文刊登于:《联合日报》9.2.2012